2012年1月26日 星期四

匪報也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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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匪報也,永以為好也。




中國文化中的儒家思想,不特重視飲食,代表性的名言是:「君子遠庖廚。[1]即便有重視「食」的言論,那也是重視禮法在飲食上的表現,例如在《論語‧鄉黨》中提到:「君賜食,必正席先嘗之;君賜腥,必熟而薦之;君賜生,必畜之。侍食於君,君祭,先飯。疾,君視之,東首,加朝服,拖紳。君命召,不俟駕行矣。


但那是古代君子、士大夫為了強調人之異於禽獸[2]者之差異,在於禮與信、力與命,因此要貶抑食物的地位;但若以文化人類學的角度來看:食物,在歷史的進程中,自有其象徵意義。


(一)有口莫食首陽蕨



有耳莫洗穎川水,有口莫食首陽蕨。
含光混世貴無名,何用孤高比雲月?
吾觀自古賢達人,功成不退皆殞身。
子胥既棄吳江上,屈原終投湘水濱。
陸機雄才豈自保?李斯稅駕苦不早。
華亭鶴唳詎可聞?上蔡蒼鷹何足道。


君不見?


吳中張翰稱達生,秋風忽憶江東行。
且樂生前一杯酒,何須身後千載名?



    李白的〈行路難‧三〉,開頭便道出:「有耳莫洗穎川水,有口莫食首陽蕨」。但何謂首陽蕨?


商朝末年,有賢人伯夷與叔齊,因勸誡紂王無功,自此歸隱鄉里。日後,周王趁紂王東征,趁亂挺進商朝首都‧朝歌,逼得紂王自焚而死。


    而周王耳聞伯夷、叔齊兩人俱為賢者,為欲安定商朝遺民之心,便請兩名賢者出仕,但賢者對其行徑極其不齒,稱偷襲朝歌,是為不仁;毀廟滅國,是為不義。


    因此伯夷、叔齊兩賢者表示:絕不接受不仁不義的周王召喚,非但如此,連吃周朝統治下的米,都覺得是無法忍受的恥辱,因此避走首陽山上,以採蕨、飲露水為生,待蕨類已盡、露水已乾,便自絕食而死。


    太史公著史記,在列傳篇裡,以伯夷、叔齊列傳做始,意為表彰其「義不食周粟」的風骨。但詩仙李白不做此想,他認為,伯夷、叔齊的作法是自找麻煩、自尋死路,所以他才留下這首名篇〈行路難〉,並以穎川水、首陽蕨作為起對。


    無論是太史公的真知,亦或是詩仙的灼見,總之,在中國文化裡,「首陽蕨」已成為一種象徵符號,代表的是一種氣節,或是愚蠢,而不再只是首陽山上的蕨類,這種具體的食物。




(二)投我以木瓜


    再來,我們看《詩經‧衛風‧木瓜》。


投我以木瓜,報之以瓊琚。匪報也,永以為好也!
投我以木桃,報之以瓊瑤。匪報也,永以為好也!
投我以木李,報之以瓊玖。匪報也,永以為好也!


〈木瓜〉是衛風最後一首詩,乃典型的民歌手法,藉著對唱,講述著未婚男女透過交換信物,以傳達愛情之意,並唱出想要生生世世,不離不棄的心願。


    在詩中,「投」與「報」是最醒目的字眼。我們知道,在傳統中國文化圈裡,強調「回報」的禮俗,因此有諸多成語表達,如:飲水思源、吃人一口,報人一斗、禮尚往來……等等。


    為求行文方便,假設故事中女主角叫做小美,男主角叫小明。小美愛慕小明很久,找到機會,就送了水果給小明;但並非是葡萄、荔枝、胡瓜、哈密瓜等異域珍饈,不過是木瓜、桃李等尋常水果罷了。


    這種中原諸國隨處可見的水果,原本也不甚珍貴,但因是所愛者贈送之物,所以,平常的水果,也無法等閒視之。深怕一吃下肚,那種愛的深意、愛的象徵也隨之消失。所以,木瓜至此已不是桌上的佳餚,而是情人的深意。


是的,小明也是愛著小美的。


    古時君子出門會配戴美玉,行路時以雙玉撞擊,鏗鏘有節之聲,象徵自己德行的美好,詩中所述的瓊、琚;瓊、瑤;瓊、玖等,都是成對的美玉。那是君子身份、社會地位的象徵,不止,那更是德行、身而為士的表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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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就世俗的眼光來說,或以社會學的術語──「交換價值」來說,隨處可見的水果與象徵社會地位的美玉,絕對是不等價的交換,但,因為這是所愛之人的餽贈,所以,一切也就值得了。


    當親手把美玉交到小美手上時,為了怕她以為是要求什麼回報,因此,更迫不及待地說:「匪報也,永以為好也。


這不是禮俗,而是希望能永遠與妳在一起,生與死,都不再分離。



生當同居,死亦同穴。





匪報也,永以為好也。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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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1] 然原意未盡於此。

1 則留言:

  1. 「匪報也,永以為好也。」

    以前你講「木瓜」時,談了更多。

    一轉眼....那些時間都過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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